善心行惡話最低工資

- 26/12/20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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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地獄之路由善意舖成

行善積德，有那一個不懂說，但發慈悲心卻原來知易行難，偽善之徒當然難，因為無心、是不為也，但真心為善的原來也非常困難，皆因無力或無知，是不能也。對明刀明槍立壞心腸幹壞事的人如江洋大盜，大家都有防衛心理準備，對扮好心腸做壞事的偽君子，已經叫人難防，對真心行善但結果行惡的好心人才叫人防不勝防。

西諺說往地獄之路由善意舖成 (The road to hell is paved with good intentions, [1855 H. G. Bohn, Hand-Book of Proverbs, 514]) , 最低工資正是由善意舖成的往地獄之路，將被送上路的會是中小企及低技術工作人口，亦正正是所謂最低工資原意要幫助的一群。

作秀多於實用之舉

最低工資是一個跨行業跨工種跨職級之價格下限(price floor) ，如果訂得低於一切行業現行市場價格，根本就是多此一舉，還要勞師動眾執行監察虛耗公帑，如果根據某些有識之士以主觀判斷訂出所謂合理或公義水平 (level of justice)，確高於市場中某些行業某工種或職級的工資水平，那才是一個局部性 (local, 因為對起薪水平較高的行業不適用) 具實質效應的價格管制措施 (effective price control) ，但其他行業工種或職級如果高於此水平，是否即等同合理，否則，社會豈非要為所有行業及工種各自訂立最低工資才能體現公義，就是單以效果 (resulting effect) 能否一如預計令低入息者受惠而言，也是經不起理論及實踐的驗證，受害的往往多於受惠者，如果倡導者不是存心作秀以此欺騙基層民眾的支持，便是懷著善意做了壞事但不自覺的無知者，道理如下:

(一) 低技術勞工可替代性太高

首先是低於最低工資的勞動人口跟所訂水平高低大致成正比，訂得愈高當然更多人低於基準，但先得假設他們的老闆們都會因此調高薪酬至法定水平而無須或無法解僱任何人，稍有經濟常識的都知道這樣想實在是太傻太天真了(註一)，擁有商管碩士學位、熟讀西方現代管理學的管理人，常掛在口邊的一句，就是"世上沒有人是不可代替的"，在知識及教育普及、人才氾濫的今天，只有擁有特殊人脈關係的權貴才不能代替，就是專業人士亦不見得不可代替，一樣是人心惶惶，欠缺安全感，更何況是低技術低知識的下層員工，誰能想像低層低技術員工是無可代替的，難道在最低工資外再加一道強迫僱用的法例不成。

中小企業中，很多都不懂或懶得理會甚麼價格彈性( price elasticity) 或供求曲線，但他們會計算，多僱用一位員工的花費 (即邊際成本marginal cost MC) 如果多於其所帶來的利潤 (即邊際收入marginal revenue MR)，那便是虧本生意，短期內還會硬著頭皮撐下去多看一會，如果僱主還能從自己那一份薪酬(即管理回報)及利潤(即資本回報)中扣減出來支付，仍可支持多一會(註二)，在過去十年中，眼見不少中小企的東主們拿的那份報酬 (包括投資回報及勞務回報)，實際上已低於僱員，這類已算得上是正回報，但一旦最低工資出爐而且高於現有水平，那麼正回報亦被吃掉，長遠而言不止蝕便只有傾家盪產一途，主催最低工資為低入息民眾請命之「有識」之士、象牙塔內極少數之經濟學者 (因為大部份之經濟學家都對最低工資不以為然)、甚至主管經濟之官員，大可說汰弱留強是市場經濟的硬道理，卻提不出可行辨法提高單位成本的勞動生產力，更忽略了在市場中，中小企及跟個體勞動人口一樣，不似有財閥背景之大企業般具有極強的壟斷地位，並沒有議價能力。

低技術的勞動力市場中，勞動力供應基本上跟人口有一個固定關係，更由於低技術勞工幹活是為了喫飯，收入對維持生計極為重要，有工作已是萬幸，只要工資在綜援之上，便顧不得高低，盡力供應勞力 (註三)。中小企業的勞動力需求，則服膺邊際生產力遞減定律，用平常言語簡單地說，繼續增加人手，礙於其他配合因素如設備及土地限制，生產力便會下降，貢獻愈來愈低，另一方面，中小企面對本地及及近在咫尺的內地同業之劇烈競爭，利潤似有若無，由於高地價政策加上地產市場被壟斷，土地使用成本既高亦易上難下，已付不出更高的工資，面對強制性的最低工資，不是冒險違法便是收縮業務，只留用用生產力高於最低工資的員工(註四)，所以任何一個理性客觀略慬經濟商業的人士，都不會輕言最低工資，講最低工資的正義之士，大可用甚麼政治、哲學或社會學的理由來做依據，但說有經濟學依據是自暴其短，見到經濟學界僅有的一些對最低工資有正面評價之研究便大肆引用來做理論基礎(主要在具專買特性的勞動市場)，誤導普羅大眾，不看清本地特殊市場生態便胡亂引用。

(二) 土地成本難下勞工薪酬難升

看歐美，有那一個國家或地區，土地使用成本既高且能上不能下，地狹人稠不過是遁辭，星加坡人口密度跟本地相若，但人均用地便高於本地，問題成因是港英政府沿用至今的高地價政策加上近年不容地產金融財閥有虧損的傾斜政策;高地價政策的原理在某程度上跟種金或龐茲騙局極為類似(有空或會另文詳細探討)，後來入市者的資金成為先前入市者的賬面或實質利潤，這個遊戲在日本玩至三代人為一個物業工作一輩子後便無以為繼，既然未還清物業的貸款亦即沒有油水可揩，投機倒把的熱錢便往他處另覓獵物，在沒有新資金投入甚至原有資金被抽離的市場，便遺下一大群為高價追回來的物業而窮三代人之力來慢慢償還債務的傻瓜，如果生產力沒有突破，為清還上一二代人欠下的巨債，實質生產活動所得便要先行扣除一大部份，西方文化會傾向選擇破產止蝕，反而問題不會禍延下一代 (國債反而是大問題)，但東方文化便多選擇咬緊牙關償還上一二代的孽債，那是本地生產成本中，土地成本相對勞力成本更缺乏彈性的原因。

當日港英政府實施(玩)高地價政策是因為時日無多，無後顧之憂，反正人人高興，縱然如此，港英政府亦不至愚蠢至以公帑及財金政策無條件拯救賭市失敗的金融及地產財閥，在六十年代，七十年代、八十年代甚至九十年代初的經濟危機中，都有知名港資，中資甚至英資企業在地產市場崩潰中倒下來或損失慘重，應倒下的讓他倒下來，應損失的讓他損失，就是不倒下來也讓它元氣大傷，只保住該保下來的，這樣懲罰不顧風險胡亂押下大筆資金製造泡沫的投機者，才能令市場參與者認識風險管理的重要性，在下一個循環能更精明地管理企業，普羅大眾才會更謹慎更成熟，整體經濟得以向前發展，亦能借此挫挫財閥的驕氣和銳氣，不致目中無官，達至「貧不與富敵，富不與官爭，但官怕民造反」的互相制衡的微妙狀態。由於擁有自住物業的人數多逾一百萬，不讓泡沬出現之同時，更不能人為地把住宅市場推倒，只能讓時間或生產力提升來慢慢消化，這當然要拿捏得當，是管治平衡藝術多於技術，英國殖民地官員當然不會輕易傳人；但曾幾何時，竟有理論聲稱要保民生便要保住經濟，要保經濟便要先保住財閥，因為保住財閥便能透過滴漏作用將財富向中下層擴散(這個假設在”greed is good” 的前提及壟斷市場的均衡分析下當然是笑話)，所以不能讓財閥倒下來，一個也不能少，以為保住全部的財閥便證明能超越英人成就，故此不惜以公帑及政策救市，例如減少土地供應來托價，如此保住地產金融財閥的財富還未夠，還要提供更多的機會以便讓財閥加倍賺回投機失誤導致的損失，例如放寬物業貸款的規限，令炒賣宇的資金源源不絕，鼓勵更多民眾借貸入市;又讓零售銀行與證券經紀爭利，兼營證券買賣代理，並向不能承受風險之客戶銷售連鎖售職員本身也不懂的結構性票據，利用資產炒賣活動快速交易的特性極速製造短期利潤，至於在實體經濟務實工作的中小企，卻要用不合理的借貸成本取得融資，這樣一個投機主導鼓勵炒賣的經濟，如何能建康發展?

(三) 壟斷窒礙勞動需求，分配傾向不均

當社會一窮二白時，讓一小部份人先富起來拉動經濟發展包含超凡出眾打破思想框框的智慧，但讓已富起來並服膺「合化貪婪就是好」的既得利益者更富有，通通變成大至不能倒下(too big to fail)且足以抗衡政府的巨靈怪物，做成市場被壟斷，基層生產價值透過壟斷租被掠奪且被形容為財閥的貢獻（統計數字只同記錄個人及企業實製所得分配的事實(What to be) 而不考慮如何 (How to be) 及應否如此分配 (How should be) 的問題），這固然是一般經濟統計數據跟經濟學知識有落差，存有極多不盡不實、吊詭甚至謬誤之處，但亦顯示所謂有識之士對閱讀數據的能力貧乏，將存在等同合理，視既成事實的不合理分配現狀為合理分配結果，猶如將賊贓看成勞動成果，結果貧富極化現象成為世界之最，這個不知能算是什麼樣的智慧。

個別中小企及勞動個體戶，市場份額微不足道，不足以影響市場的需求或供應，只能追隨市場價格，是近乎完全競爭的市場，用平常說話來講，就是個體行為無法改變環境(市場均衡價格及數量)，唯有適應環境(即只能依市價來決定本身的產量)，當價格高於成本便是有利可圖;相反，財閥控制的大企業，市場份額大，就算不屬完全的寡頭壟斷，亦有相當壟斷能力，在產品或服務市場中，面對的市場需求價格會隨產量減少而上升，所以可藉減產抬價來增加利潤(註五)，同時間，在生產要素市場亦具一定專買能力，減產可壓低工資而拉低成本，低技術勞工由於迫於生計，只能接受而並無還價能力，在未達至充份就業的情況下，僱主更可用僅同綜援相若或略高的工資僱用對本身最適數量的勞工進行生產，懂經濟分析的都知道這類企業供應商本身是做價者(price maker)，當增產成本(邊際成本MC)低於增產收入(邊際收入MR)時，企業便會繼續增產來增加利潤，直至兩者相等為止(MR=MC)，用學術語言來解釋看以高深，其實任何幹大小買賣的也懂這個道理，只是不慬學者的術語，就是前面所說每多花一塊錢能掙得多於一塊錢的就是賺錢的生意，否則就是賠本，但由於專賣壟斷商能左右價格，跟眾多供應商並存的競爭市場不同，會透過減產提價來增加收益，故由競爭市場變為壟斷市場會令總產量萎縮及消費者受損已是經濟學的共識(註六)，亦能部份解釋過去十多年何以經濟增長會隨壟斷程度增加而降低，貧富極化則同時加劇。最佳專賣例子莫如領洭對屬下商場租金的調整策略及租戶反應，幾年間租金翻了幾番，令高產值的專業人士如醫生亦吃不消，被迫走上街頭抗爭，如果領洭屬下商場租金不是遠低於其他同區商鋪，便是根本沒有可替代的供應，縱然租金瘋狂上升帶來一定空置，租金上升帶來的增益遠大於空置帶來的損失。由於商用物業所在位置都有獨特性質，財閥屬下物業更是位置優越，在這樣的客觀條件下，現時地租根本沒有向下調整的彈性或可能，實施一個有實效的最低工資令生產成本上升，繼而令就業率降低已是必然。對商品服務市場有專賣壟斷能力的大企業，由於壟斷租提供相對較高的盈利率，有條件以較高工資搶先僱用生產力較高的勞工，但亦不等同無需減產，中小企只能僱用剩餘下來生產力較低的勞工，最低工資令這類勞工的生產力低於成本，不解僱便要持續虧損，整個經濟生產量都因而收縮，中小企退出市場，市場壟斷進一步加劇，表面上生產值甚可因價格上升而維持不變甚至上升，這正是經濟數據的謬誤所在。

(四) 競爭對手近在咫尺，經濟防火牆不再

另一個在歐美先進國家不會出現的因素是近在咫尺的強勁競爭對手，雖然在蘇聯解體後，西歐旁出現多個低廉勞動及土地成本的東歐國家，美國南部亦有墨西哥，但相對規模跟本地以七百萬人口對應十多億人口的內地相比，完全無法比擬，在七九年開放政策敲定之初，內地及本地工資水平相差高達廿倍以上，初期由於其他配套不足，似乎不成威脅，到近年配套設施已大幅改善，政策亦極為開放，經濟的防火牆已大致拆得一乾二淨，但工資水平相差仍高達五倍，對老闆來說是後勤支援亦是競爭對手，但對低技術勞工則純粹是對手，有那一個國家或城市跟近鄰有這樣懸殊的對比，本地勞工早已陷捱打局面，高層政商人員憑關係及權力作防火牆，收入當然不受影響且能更上層樓，可憐的是低層員工，更悲哀的，如今出現一群好心人，說能夠幫他們討得更多、吃得飽一點，原來所謂辨法不過搞強制性最低工資，卻拿不出法子提高勞動力需求，最低工資好比是鏡花水月，望得見但拿不到，現在僅有的那一口飯也失去;大企業可減產維持最佳利潤狀態，中小企甚至減產也付不出最低工資，倡議最低工資根本沒有想過僱主錢從何來，就好比畫餅充饑、望梅止渴的餿主義，加速中小企的死亡，增加失業人口，進一步強化壟斷，幫忙變幫倒忙。

(五) 勞動市場專買特例難通過實踐

至於最低工資在對專買勞動市場的正面作用，確能在教科書內找到支持論據 (註七)，但卻似乎沒有人能舉得出在社會主義以國營企業為主的經濟體系外，能有什麼具體而實質的例子說明市場經濟中低技術勞工市場存在專買商，正由於是低技術，無論供求都沒有入市門檻，大企業由於僱用較多員工，可能有少許專買能力，專買的勞動市場，通常出現在專業的行業，薪酬通常遠遠高於一般水平，而另一方面，供應一方亦由於具專業技能及知識，多有專業工會或公會撐腰，亦具一定議價能力，在供求分別為專賣及專買的市場中，工資水平得由彼此的博奕而訂出，且高於最低工資，又何用正義有識之士操心。

還有最低工資理論上假設勞動市場的勞動力平均一致，這在現實世界上根本難以成立，否則何須有人力資源部門搞那麼多評估殷選程序，縱然是專買市場，只要最低工資一旦高於原有水平，僱主應變之法，就是將勞動力再按能力細分，一方面只僱用能力較高的員工，另一方面配合較先進器材，令生產力提升，高質素員工市場工資自然高於最低工資，最低工資作用亦因而失效 (註八)，理論上這安排所得利潤會低於最低工資未訂立時的經營水平，否則僱主早已採用，所以最低工資令僱主加快自動化及機械化，並無可避免解僱低生產力員工。再不然將部份工序轉移甚至低成本地區或結束已無利可圖的生意，受苦的還是低技術低工資的員工。

善心行惡源於偏執

如果以謀殺譬喻蓄意行惡，那善心行惡便是誤殺；書本上的理論還要通過現實來驗證才能變成活知識，一般中小企，在過去十多年，未有最低工資已經營困難，憑經驗已預見最低工資帶來的傷害，只要：（一）其他生產資源如土地或資金被壟斷，成本仍居高不下；（二）勞動力因市場壟斷程度攀升，需求持續下降；和（三）近在咫尺的內地勞工及土地成本仍遠低於本地這三個因素存在，工資便難以提高，以行政手段訂立一個僱主無法承受的水平，不過是善心行惡之舉。

只怪現時社會上除了群肆意貪婪的既得利益階層外，還充斥著一些人，罵人本領比閱讀理解數據及現象的本領高，掠奪別人勞動價值的能力比創造生產價值的能力強，作秀的主意比幹實事的主意多，看不出低工資及低增長的真正原因在於資源及商品服務市場被壟斷及鄰近內地低廉勞工的競爭；面對世界工廠數量高達整整全球四份一人口的廉價勞動力，遠隔重洋的世界各國也吃不消，只能寄望內地經濟繼續增長、有朝一日生活水平拉得接近一點便將現時貿易失衝改善過來，作為同一國家的特區，可做的不多，講知識經濟，看本地那些仍不願下崗的第一、二世代，除炒賣資產(包括知產)外對新知識能掌握的不多，不排斥新世代人類的思維已算開明，只有打破壟斷，將市場競爭回歸至較高的的水平，才能推高生產(從壟斷均衡轉變為競爭市場均衡)，改善土地，資本及勞工的相對分配(壟斷租的消失令勞工所得份額增加)，基層生活才會好過一點，十多年前，沒有最低工資，清潔工月入七千多元卻仍難聘得足夠人手，今日不少人卻為四千多元的同樣工作爭得頭崩額裂，製訂最低工資是藥石亂投斷錯症，以為可以幫忙的正義之士實在太傻、太天真、太簡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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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極代註:

自諾貝爾經濟學獎第一屆得獎學者森穆遜(Paul A Samuelson) 以數學方程式處理經濟分析推理的問題，開創計量經濟學的模式後，後來的經濟論述，如要獲得信服，都難免用上方程式或圖表，以示客觀準確，相信樸老並非不慬數學，而是深知人類經濟行為難以方程式概括，學藝不精，就如練功夫的走火入魔。但一來積習難改，二來計量模式亦有可取之處，只是用之不當，無極姑且以經濟學基礎水平的有限知識，狗尾續貂，嘗試以數學方程式圖表闡釋上文有關概念，並附以參考資料，如有錯漏之處，請不吝指正。對數學模式不感興趣的，大可略過。

(註一) 套用經濟學之術語，這意味著需求價格彈性price elasticity 為零或接近零，中學水平的經濟學學生都知那是一條垂直的需求典線(如圖Fig. 1.1)，即是無可代替的資源，低技術勞工可替代性高，對低技術勞工而言當然毫不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