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極文明之學理基礎還有多穩固

1989年夏天，學者福山(Francis Fukuyama)在《National Interest 》期刊上發表名為《歷史的終結》(The End of History)之論文， 1992年再發表他之巨著《The End of History and the Last Man》，提出西方民主體制為人類文明之最終模式，也就是『終極文明』，書內以大量歷史事例印證其論斷，九十年代之世局恍惚沿著福山之預言發展，由此福山成為紅人，更被美國政界奉為國師，終極文明論被視同真理，民主成為神聖不可侵犯和質疑之宗教式圖騰。

福山為歴史學大師亨廷頓(Samuel Huntington)之高足，享廷頓以文明碰撞論(Clash of Civilizations)享譽國際，認為當前世界8大文明中之五大皆具有競爭實力，曾惋轉向福山提過異議，不過在政界之熱度不及其徒弟。

惟後來世局發展開始和他理論偏離，第二次海灣戰爭令他先與布殊割蓆，世界各地之反恐戰爭及顏色革無法令相關地區建立福山預言之民主體制；恐襲、難民、動亂、死亡和戰爭反而加劇。原來預言針對之中國，更恍惚成為終極文明之反例；25 年後福山為自己理論作出修訂，於2014年發表《政治秩序和政治衰落》(Political Order and Political Decay)，承認民主體制會崩壞成民粹(populism)或暴民主義(mobocracy)，但他仍相信《歷史的終結》中之終極文明，只是對達至之可能和時間再無原先般樂觀，並加入政府用以維持有序政治環境(political order)之管治能力作為先決條件。所以福山作為一位民間學者，先是獲布殊奉為國師，因應時局修訂理論後，又先後獲兩岸邀請進行訪問及對話。

事緣台灣在李登輝後開啓多黨政治，然而黨爭在議會及民間引發對抗衝突，民粹興起，社會撕裂，建設發展嚴重滯後，終極文明未見踪影。聯合報於2015年對他進行專訪。相反，中國則以有效管治及有序之政治環境在三十年間埋首建設，急速發展，成績超越西方二百年之成就，實業貨幤產值及以購買力平價(purchasing power parity)計算之總產值 (2014-2017 world bank data)先後登頂世界，預期2025年之貨币總產值亦可超越美國。福山理論之修訂版被學術界視作承認有序政治環境之重要，間接認同中國模式。因此之故，2015 年，時任中國共產黨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書記之王歧山副總理才會邀請一位曾預言西方民主將取代其他文明一統天下之學者進行對話。

雖未蓋棺，回顧這位日裔美籍學者之影響，顏色革命可説多少因他預言而起。「我雖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午夜夢迴，想及顏色革命下數以百萬計之亡魂，其中多少死有餘辜，多少含寃而逝，不知有何感覺。今天大中小學之社會政治通識科及一眾公知傳媒之民主理論基石，仍是沿用福山30年前之終極文明信念，究竟還有多少現實意義？

人類文明發展同樣偏離亨廷頓之預言，人當然可以以今日之我打倒昨日之我，知名學者亦如是。這段日子，家人、同事、親友因見解不同而撕裂甚至生死互搏，沒有人心中好過；暴亂、革命或恐襲中之死難者更不能復生，犠牲生命亦沒有爲倖存者帶來更美好生活。歸納宇宙萬物規律，都是因果緣報；因果（causation）有規律可尋，可以預見；但緣報(destiny)則是偶然(coincidence)，無法逆料。佛學説有四緣報，是謂報恩、報怨、還債、討債，皆是起滅無端，因緣相合，結果難測，或非人智所能參透。以此觀之，現時國際政治博弈，所謂理論或道理皆重因不重緣，以為掌握規律而妄言未來，是差之毫厘，謬以千里。不如純看政經軍事能量之強弱變化，憑事實作判斷，非以成見判斷事實。

學術理論，有利用價值是學者意見，沒利用價值是書生之見。知識不能沒有，但只信理論不顧實踐經驗便是書呆子，只能壞事害人而不能成事。中國信史有完整系統記載，足以為鑑。書生做反，三年不成、不貼地之故；成大業者，皆具流氓氣或熟知現實社會各階層習氣，尤是舉措絕不離地，擅察星星之火，洞悉蝴蝶效應，文化反屬其次，兼具則更佳。此所以福山預言因中國而起，卻只應驗於東歐中東。長期關在象牙塔內讀死書本和在故紙堆中找資料做研究之所謂學者，社會歷練貧乏，研究只會被政客選擇性當作沒有硝煙之彈藥，未經世故之學生更只配充當炮灰。社會學非客觀自然科學，任何理論皆具主觀作用，預言其實是推動力，影响社會發展方向及進程，功與過，唯有待後人評價。

Ref:
1. 曾俊華：摧毀羅馬(談福山新書)
https://www.fso.gov.hk/chi/blog/blog261014.htm
2. http://blog.udn.com/paulhsu333/100710834
http://blog.udn.com/paulhsu333/100710834
3. 民粹主義風潮／福山曾建議陸「優先發展法治」
https://vision.udn.com/vision/story/12146/2404463
4. 專訪／法蘭西斯‧福山憂心中國越強大會對台灣不利
https://vision.udn.com/vision/story/12146/2405582
5. Francis Fukujama, wikipedia
https://en.wikipedia.org/wiki/Francis_Fukuyama
6. Fukuyama vs Huntington, ICGS
http://www.icgs.ge/eng/fukuyama-vs-huntington.html
7. The legacy of Huntington, American Interest
https://www.the-american-interest.com/2018/08/27/huntingtons-legacy/
8. The End of History
https://www.embl.de/aboutus/science_society/discussion/discussion_2006/ref1-22june06.pdf